1
十月初九,豆腐店的帮工葛品连口吐白沫,暴亡了。
众人慌作一团,有人忙着张罗寿衣,有人觉得事出蹊跷,匆忙报官。
葛家的小娘子秀姑到底年轻,未经大事,只是伏在地上哭泣,旁边几位老妇人耐心劝慰。
这秀姑不满二十岁,生得白皙秀丽,常着绿衣白裤,明眸巧目,姿色过人。久而久之,大家倒忘了她名字,都叫她“小白菜”。
不过一时辰,衙役便带着仵作前来。
有人奉茶,官差详细问了死者生平,死亡前后情形,请仵作验尸。
那葛品连晨起腹痛,继而吐泻不止,下午申时便毙命。仵作沈详疑心中毒而死,即用银针来验毒。银针刺入尸体后,上面变黑,沈详心惊,这是中毒的征兆。
他不动声色,只是将验尸情形记录在册,即回县衙复命。
这件事在余姚县城传开,一时沸沸扬扬,成为众人茶余饭后谈资。
2
知县刘锡同看了验尸结果,又经过一番查访,怀疑是杨乃武所为:
这杨乃武为本县举人,平时清高刚直,好打抱不平,常常代乡人打官司,每令衙门难堪。
小白菜夫妇起先又租住于他家,关系亲近,闲暇时,杨乃武不避嫌,常教小白菜写字,读佛经。
众泼皮无赖早传言,这水灵灵的小白菜让杨乃武得手。
也正因此,为避风言风语,葛品连和小白菜搬离他处租房。
刘锡同想,此案非同小可,杨乃武毕竟有科举功名在身,又喜欢为人打官司,巧舌如簧,非办得令人心服口服不可。
只是一旦办成,自己便除去一眼中钉,从此在余姚施行政令,便容易得多。
他将小白菜押来严刑逼供,令其招认谋杀亲夫葛品连,且与杨乃武有奸情,为杨乃武买药指使。
小白菜起初断口否认,刘锡同便以锡烧融化,锡水浇其背。她娇弱之躯,如何受得了这番痛楚,只好称自己伙同杨乃武杀了葛品连。
有了小白菜的供词,刘锡同又着人拿来杨乃武,再度严刑逼供。
此案经过两度复审,轮番用刑,饶是刚强的杨乃武,也受不了痛楚,被逼认罪。
3
杨家遭此巨变,悲痛不已。
杨乃武妻子平素忠厚仁慈,对此案已近绝望,终日只是以泪洗面。
杨乃武的姐姐杨菊贞自幼随弟弟读了些书,有些见识,倒希望能为弟弟伸冤。
这年春天,她在城外寺庙求签,那签词却是:
“荷花开处事方明,春叶春花最有情,观我观人观自在,金风到处桂边生。”
算命先生解签道:“荷花开时,案情或可得解。到了秋季,人或可回来”
杨菊贞心中稍宽慰,又去扶乩,那乩词道:
“若问归期在何日,待看孤山梅绽时”。
这自然是弟弟可得救的话。杨贞菊自此便一心营救,不作他想。
杨乃武有科场功名,其案很得一些科场同年官僚同情,经杨贞菊四处联络,此案层层上达,被陈诉到慈禧太后手上。
(小白菜与杨乃武真实照片)
4
慈禧看此案卷宗良久,心中泛起强烈同情。
她守寡多年,深知女性囿于纲常名教,处境之不易,此案从卷宗来看,极有可能是一桩冤案,只是各级官员层层相护,已经不愿再翻案。
她有两重考量:
其一 ,此案如果是冤案,小白菜一弱民女,被如此欺侮,自己同为女性,同情难安。
其二, 办此案的官员都是湘军官僚,这些人依仗军功,每每贪污敛财,为所欲为。太平天国叛乱已平定,正可借此案敲打这些人,挫其锋芒。
她连下十一道懿旨,严令刑部重新审理此案。
当时,报纸成为新兴重要舆论力量,上海《申报》对此案也多次报导,称此案为冤案,给清政府强大压力。
此案终于在京城由刑部官员重审,结论为小白菜之夫葛品连为病死。
原来银针在验尸试毒时,需要经皂荚水浸泡过,见黑色才可断定为毒死。
仵作沈详经验尚浅,当日匆忙下银针,没有经皂荚水浸泡,才错成此冤案。
清廷因此案,处分了一百多位牵涉官员。杨乃武与小白菜被释放。
5
杨乃武回到家中,与亲人抱头痛哭,从此种桑养蚕,学会藏头缩尾,不再参与诉讼。
小白菜无处可去,回到余姚,可是余姚又哪里有她容身之地呢?
丈夫没了,家没了,身边到处是风言风语。
她想逃,却发现天下其实无处可逃。
想了一夜,第二天,她去了余姚城外的尼姑庵,剪下一头秀丽的头发,做了尼姑。
她还想穿着绿衣裳,白裤子,学识字,念佛经,做从前那个美丽、干净、纯真的女子,可是世上的大染缸里,哪容得下一颗干干净净,清清爽爽的小白菜呢?
只好在佛门,做一棵白莲花吧。
晚年,自己在尼姑庵中孤零零一个人,世上时日不多了,她心中还是很愧疚。杨大哥教她识字,读经,却连累了杨大哥。
想了又想,只好写了张字条,托香客带给杨家后人:
“杨二爷蒙天大不白之冤,人身受尽残酷摧残,遭终生之残,终生难忘。均我所故,均我所害。二爷之恩,今生今世无法报答,只有来生再报。我与二爷之间绝无半点私情,纯属清白。后人如有怀疑,可凭此字作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