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妹卦
归妹:征凶,无攸利。
《彖》曰:归妹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。归妹,人之终始也。说以动,所归妹也。
归妹卦由上(外)卦震卦,下卦(内)兑卦组成,所谓“归妹”,就是嫁女儿的意思。“妹者,少女之称也。兑为少阴,震为长阳;少阴而乘长阳,说(悦)以动,嫁妹之象也。
这里的长阳与少阴合,也是指双方家庭而言,并非一家之中的儿女。
关于归妹这一卦,《易经》主要是从卦象和卦形上来论述的,《易经》的作者想通过归妹卦表达一个大义——天地相交、阴阳相合、是万事万物由终到始,由始到终的必然过程。所以《易经》说“归妹人之终始也”。
《象》曰:泽上有雷,归妹。君子以永终知敝。
敝:败也,旧也。
《易经》言:“乾,天也,故称乎父;坤,地也,故称乎母;震一索而得男,故谓之长男;巽一索而得女,故谓之长女;坎再索而得男,故谓之中男;离再索而得女,故谓之中女;艮三而得男,故谓之少男;兑三索而得女,故谓之少女。”
这里有几个信息一会要用到,即震为长男,兑为少女,坎、离为中男中女。
大家不要以为一个卦中的阳爻越多其性质越偏于阳,中国的文化都是辩证的,所谓物极必反,往往起决定性质的都是少的那部分,就像是木桶原理——决定一桶水的容积不是最长的板,而是最低的那个板。
所以震卦里面有两个阴爻,兑卦里面有两个阳爻,另外“长,中,少”和阳爻的多少没有关系,而是和成长的顺序有关,古籍《易经》把最下面的一爻称为初,最上面的一爻称为上,所以从第一爻开始变化的就称为长,对应于家庭即第一个出生的男孩(女孩)——长子(长女)。
在《彖》的注解中我们已经说过了,姑娘长大出嫁,男子长大娶亲,这是天地阴阳相合、不同物种繁衍后代的终始之道,为什么会征凶呢?
原因就在配位上,天之长子与地之幼女相合,就好像在大夏天下起了雪,地为疏泄之机,天为收藏之时,如此反常,不但不会让万物生长繁茂,反到会形成四时不正之气,产生疫病。
一般的解释到此为止。但是一个卦中不可能只有凶,万事万物负阴而抱阳,这是常法,可惜归妹卦中的吉很多人没有解释出来,笔者将在下文爻辞解中将归妹卦蕴含之深意和盘托出。
初九,归妹以娣。跛能履,征吉。《象》曰:“归妹以娣”,以恒也:“跛能履吉”,相承也。
娣:妾也,从也。 跛:行不正也。 履:踩踏恒者久也。 相乘:递相沿袭也。
古代新娘嫁人之前几乎不见婆家人,所以嫁过去之后一切都是陌生的,都是新的开始,所以嫁人时娘家都陪有随嫁的丫鬟或新娘的姐妹,以照顾新娘的饮食起居,帮助新娘适应新的环境。
虽然婚嫁双方不对位,就好像硬把长腿和短腿组合在了一起,只能跛着走路,但起码脚下的鞋是合脚的,能够经得起长期的踩踏,如果连陪嫁的丫鬟也不对位,比如丫鬟欺负小姐,丫鬟和新郎私通,那么归妹就彻底不“履”了。
九二,眇能视,利幽人之贞。《象》曰:“利幽人之贞”,未变,常也。
眇:目小也,幽人:隐居之人也
眇就是眼睛小,幽人是指隐居之人,这里代指深居闺房的女子,古时的审美标准认为女子以婉约、含蓄为美,所以在形容女子时候也多用这样的寓意,如凤眼,柳眉,桃目等等;
而形容男子就要凸显其阳刚之气,所以用词如怒目圆睁、豹头环眼之类,九二虽是阳爻,但居于阴位,且其爻辞都是阴柔之语,不利。《易经》也说的已经很明确了——“利幽人之贞”,该爻利六二不利九二。
六三,归妹以须,反归以娣。《象》曰:“归妹以须”,未当也。
《说文》须:面毛也
很多注家觉得“须”解释为胡子不通,就直接联系九四“愆期”把“须”解释为等待了,“以”字后面怎么可能跟动词呢?我们看后面的“反归以娣”也可以推出“须”在这里作的是名词,和“娣”应该是对称的,这是古代的行文习惯。
这里《易经》用了和九二爻辞一样的写作手法,即用胡须代表阳刚之气,告诉我们六三应该居阳爻,现在“反归以娣”——反而居了个阴爻,这是不当的。
九四,归妹愆期,迟归有时。《象》曰:“愆期”之志,有待而行也。
愆期就是延期的意思,但是“愆”还有“过错”的意思,所以“愆期”比“延期”的程度更深,《象》在后面又补充了“有待而行也”,这就说的很明显了,愆期不是因为有事耽误了,而是其人故意在那等着,等待一切都对位了再行出家。
因为九四是阳爻居阴位,德不配位,所以从卦象来看,“而行”的时机就是“九四”变为“六四”,必须要等待转变。
六五,帝乙归妹,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。月几望,吉。《象》曰:“帝乙归妹,不如其娣之袂良”也。其位在中,以贵行也。
袂:衣袖也
“帝乙归妹”是个典故,讲的是商朝的第二十九任君主“帝乙”杀了周族首领季历之后以后,商周关系恶化。季历之子姬昌继位后准备为父报仇。此时,位于商王朝东南发生叛乱,帝乙为了避免东西两方同时受敌,采用和亲的办法来缓和商周矛盾,姬昌认为灭商时机还未成熟,为了稳住商王,同时争取充足时间,同意与商联姻。
其君就是新娘,其娣就是帝乙女儿陪嫁的丫鬟,这里并非在讨论谁的衣服好、谁的衣服不好,需要联系初九的爻辞才能明白《易经》作者的意图,初九说“归妹以娣。跛能履”,我们上文说了如果连陪嫁的丫鬟也不对位,就彻底不履了,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,新娘的衣服反而没有娣的好,《易经》用“娣”的例子来说明整个法度纲常的败乱。
如果说初九的婚姻象个“跛子”,但只要合乎礼仪法度,这个跛子起码还能走路,不用削足适履,这是初九的层次,到了六五的层次——即君王的婚姻,如果不配位,即使不像“跛子”那样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不合,但同样也有衣袖不合的结果,早晚也会失利。
“望”为农历十五圆月之时,“几望”就是月亮几乎快圆满了,但是还没有圆满,99虽然可以约等于100,但99始终都不是100。正所谓“行百里路者半九十”,一百里路走到九十里,其实只能算是走了一半路程,越到后面越是质变的关键时期,所以一场婚姻,门当户对、郎才女貌看似圆满了,其实不过才是“几望”的状态。
写到这里,“归妹”卦里面的“天机”就要呼之欲出了,“其位在中,以贵行也”,这个“中”不要狭义去理解为第二爻或者第四爻,其实“中”指的就是抛开最下面的初爻和最上面的上爻中间所有的爻。
这种看卦的方式也称为“互卦”,即一个卦内还暗藏着一个卦,这个卦是由第二、三、四爻组成的内卦和第三、四、五爻组成的外卦而合的一个卦,归妹卦的互卦是什么呢?没错,就是六十四卦中唯一一个六爻皆当位的卦——既济卦,上坎下离,水火既济,心肾相交,象征着阴阳交合,天地交泰的大义。
这是归妹卦暗藏的第一层意思,还有更深的一层含义,归妹卦在开篇就开宗明义说“归妹,天地之大义也。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”,以此来说明天地相交是一切事物发生发展的终始,但是归妹始终是雷兑相合,于位不配,到底要怎样才能达到“天地之大义”呢?
其实《易经》作者已经在爻辞中暗示过一次了,大家再回过头去细品整个爻辞就会发现,整个爻辞除了初六和上九辞,其它爻辞都在说一个事,就是爻不配位,在谈阴爻时总是在爻辞中用一些阳刚之词,如“须”;在谈阳爻时又总在爻辞中用一些阴柔之词,如“幽人”。
所以只要顺着《易经》给的提示,把归妹卦中第二到第五爻全部换过来,即阳爻变阴爻、阴爻变阳爻,就会发现变换后的结果就是“既济卦”。
“坎再索而得男,故谓之中男;离再索而得女,故谓之中女”,由长男配少女而变为中男配中女,德位皆配,阴阳相合,此即文中言“天地之大义”也!
上六,女承筐,无实;士刲羊,无血。无攸利。《象》曰:上六无实,承虚筐也。
承,奉也。筐,所以盛币帛者也。 刲(kui)刺也
女子端着什么都没有的框,男子刺了一头没有血的羊,暗指阴阳孤绝的不良后果,同时也暗示一个虚数,即上六象征天,天就是虚空的,所以《象》说“上六无实”就好像一个捧者的筐,啥也没有。
道生一,一生二,阴是纯粹的实,阳是纯粹的虚,二者都是死的,只有二生三,阴阳相交,才能三生万物。
坎卦和离卦在成长顺序上都为中爻发生变化,在位上每一爻都能和其对应的爻发生阴阳相互配属,下位为地,上位为天,中位为人,天时地利固然重要,当最关键的还是在“中”,即人,因为“其位在中,以贵行也”。由此可知真正的门当户对,除了实质、时间层面,更重要是在思想层面,只有在思想层面的配位,能够相互理解与支持,才能称之为门当户对。
最好的中男配中女的范例就是杨绛先生与钱钟书先生,这里引用杨绛先生书《我们仨》当中的一段话,以结归妹卦全文:
我们两人每天在起居室静静地各据一书桌,静静地读书工作,和锺书对等玩的人不多,不相投的就会嫌锺书刻薄了。我们和不相投的人保持距离,又好像是骄傲了。我们年轻不谙世故,但是最谙世故、最会做人的同样也遭非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