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《古欢堂集》8厚册一套(看书根有2-3册合订一册的,原共15册合订为8厚册),得自21年博古斋春拍。该集一般著录为22卷(杂著八卷、序四卷、题辞一卷、记二卷、铭表二卷、传一卷、跋一卷、杂文三卷),而该套书却有52卷,多出整整30卷 (年谱3卷,生志1卷,长河志籍考10卷,黔书2卷,古杂体1卷,五言古3卷,七言古3卷,五言律2卷,七言律2卷,五七言绝句3卷) .

52卷归为4类内容:

《文集》 22卷 ;

《诗集》14卷 ;

《长河志籍考》10卷 和《黔书》2卷   (这两种都是志书);

《年谱》3卷 和《生志》1卷

审其书,除了《文集》22卷为康熙软体字刻外,而其他均为宋体扁字且内板框也较小。本书应该是陆续刻出来之后的汇印全集本。应该是古籍书目中著录的康乾间《德州田氏叢書》汇印本。

说实话预展刚看到这套书的时候,初不知这个清初“金台十子”之一田雯,错以为这个田雯是明末清初和陈子龙并称“云间三子”之一的那个还瞎激动了下(其实那个叫李雯。李雯的文集叫《蓼斋集》,清初还有一个大诗人叫吴雯(吴天章,辽阳人,他的诗文集叫《莲洋集》)。这清初三个“雯”就把我要搞晕,真脸红,要贻笑大方了。清初的时候,起名字用“雯”字很流行吗?(雯:美丽的云,色彩斑斓的云)

该套《古欢堂集》曾被清代宁波慈溪藏书家杨泰亨收藏(杨泰亨(1824一1894),慈溪人,同治四年(1865)进士,任翰林院检讨从七品,后累封奉直大夫从二品。他“生平勤学好问,至老手不释卷。熟于掌故,收集乡邦文献,不遗余力”,编纂光绪《慈溪县志》);之后又被民国藏书家张之铭收藏。 张之铭是宁波鄞县人,他收到同乡人杨泰亨藏书也合情理。但是有意思的是张之铭的藏书室就叫”古欢室” (“驩”字同“欢”)所以这两个“古欢”也是巧合,也许张之铭因此会格外喜欢这套书吧。

再说说古欢堂集的作者田雯,他是清初大臣,山东德州人,德州除了扒鸡出名,大概就数得这几个名人人(汉代的东方朔,唐代的颜真卿,明代的邢侗,清代的田雯), 集子中有一部《长河志籍考》,是田雯给家乡德州写的别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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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绪人胡思敬对该书评价很高:

国初山左多诗人,与同时新城(王士祯)并起争雄者,莱阳有宋荔桑(宋琬),益都有赵秋谷(赵执信),德州有田山疆(田雯),山疆吟咏之余考求地理,记述山川,方物土俗,别具蹊径,用笔磊落可喜,如此篇及黔书是也,余考诸家目录,多推重黔书,此篇体涉骈骊,事或反为词揜,本德州别志而冒隋唐建置之名,义亦未安,要其审博精辩,古之谈地志者未之或先,廓清之功岂在康武功、韩朝邑下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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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雯的《黔书》也很出名,是他在康熙二十六年至三十年担任贵州巡抚期间,全面考察了苗侗等族习俗,于康熙二十九年完成了的。补前人著作“治之得失,民之休戚”之不足,自成一家,不求“纵贯一方之旧闻”,而是抓住特点分目叙述。书采历代通志,附以逸闻旧事,搜集广博,考证详确。此外,该书还倾注了作者治黔之大量心血及思考,被誉为“专为治黔者法”,为作者治黔心得之体现。

《黔书》尚无暇细观,我匆匆一览《古欢堂集》的文集,有《黔陋说》一篇,挺能反映田雯作贵州父母官对贵州那种“想爱又爱不起来“的复杂心情的。把它全文录下来,文曰:

 陋哉黔也,与滇并称,自京朝言之,以为同处万里之遥耳,以山川疆域考之,均为楚庄跷开拓地,西南荒檄蛮毛靡莫之乡,公孙弘贾捐之(公孙弘和贾捐之都是汉武帝时期大臣,都劝武帝抛弃无用且劳心的蛮荒之地)所弗屑有也,以滇视黔犹宫室之有门庭,然无黔则无滇,以黔较滇拟之古诸侯国,滇且不得与于曹郐邾莒(春秋时代几个小国)之列,何论秦楚,则黔也者亦适足以为滇之一州一邑,附庸与金马碧鸡(昆明的名胜传说,代指云南)之末已矣,风土所纪与山川之美,草木鸟兽人物之奇莫不各标其胜,既以惊人耳目之观,即一滇也五华点蒼峰峦耸秀,金沙洱海波涛潆洄,以即孔雀/翡翠/髦尾/象齿/琥珀/瑟瑟/槟榔/金铁/茶漆之产不可胜数,惜乎张平子(张衡)左太冲(左思)之所未睹,薛综之所未注也。

若夫黔山秃水穷,草木亦稀,步乱石日与蛇蝮/虎豹/蛊毒/瘴疬相周旋,鬼方多鬼,青白黑赤各异其名,魑魅魍魉隶籍而分部,揶揄与道路,充斥于市衢/黎丘/莱亭之间蠕蠕动也,呜呼!何陋之甚耶!虽然鬼方之鬼,饮食男女侏俪,睢盱三年已来与人白昼往来,驯扰而无害,鬼之性朴而淳,中原险阻浇薄之习反出其下,又有断肠花紫穗下垂,实如莺粟,夏秋繁茂人与牛马食之则断肠,有绿衣鸟小如儿拳,雨晴来啄之,土人呼为断肠雀,极可玩,唯黔有此差足豪矣。亦资孔驿当滇黔两戒之交,十步之内疆土风物妍媸顿殊,一似造物有心,自洪荒时划山川而为二者,亦甚可怪也。余撰《黔书》尝思粉饰其说以洗黔之陋。道士祝天宁自滇来述滇之胜,寒厅夜半娓娓不绝,余纵悬河之辨,效枚乘七发以争之,卒莫能胜而黔之陋如故。道士知读书,能言杨升庵在滇胡粉传面,簪花拥妓,弹曲项琵琶遗事,亦隐者云。

田雯开篇即叹“陋哉黔也”, 接着就拿同为天高皇帝远的云南和贵州比较,云南山川之秀,物产之非,人文之胜都远非荒蛮的贵州可比,说贵州最多配给云南当一个州。田雯很认真地介绍了断肠草和断肠鸟这两样当地特产,说贵州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就只这两样勉强可以。另外贵州的少数民族被称为“鬼方”,田雯在当地待了三年,和他们相处下来觉得他们不是大家偏见的那样,反而是很淳朴,要比“浇薄”的中原文明人要好。田雯极力发掘贵州的好处,甚至说他自己写《黔书》目的也是想粉饰下黔之陋,可是一个云南来访的道士和他侃侃而谈了一夜云南之胜,田雯瞬间非常挫败,觉得自己再怎么能说也是没法掩盖“黔陋”的事实,用这个有趣的聊天来反证主题也是文章高妙之处。通常说文末可以再用”黔陋“一叹收尾以呼应文首,但是田雯荡开一笔说,评价其这个道士也是个文化人,算是个隐者,文章就戛然而止了,大约也蕴含了作者对黔之陋似乎是上天不公的安排的无奈,是不忍心再说了。

我想作为一个来自孔孟之乡的汉族文官,田雯对荒蛮的贵州在内心里真的爱不起来,当时吴三桂作乱刚平定不久,朝廷派去云贵的巡抚身兼平抚地方的重任,也许田雯内心很想被派去云南而不是贵州,可能内心稍有怨气。但是既然当了贵州的地方父母官,田雯责任心还是有的,三年抚黔,他尽心尽力,在当地大力发展文教和经济,甚至临走前自己随身读的书都留下给了府学,他都还著了一部《黔书》来大力宣传贵州。

贵州这个地方“八山一水一分田”。高原山地岩溶地貌,是全国唯一没有平原的省份,田雯的时代贵州汉族人很少,都是苗族和侗族依山临水聚居,交通和文化都极其落后。如果田雯能活到今天,他知道全球排名前100座特大桥有一半都在贵州,一万多座高架桥跨山越水联通了整个省,真是天堑变通途了,贵州还有全球最大的数据中心和最大的天文望远镜-FAST和世界最大的酒业,看到山川壮美,人民安居乐业,他要收回自己的《黔陋说》而是写篇 “壮哉贵州”的《黔赋》了,再遇上云南道士的时候必鼓舌再战,不会气馁词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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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 嵇建超 公众号:古人古书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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