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想起童年,姥姥家的院子就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。
记忆中,姥姥家的院子很大,种了许多的果树,有杏树,梨树,石榴树,葡萄树……别的果树独一棵,唯独杏树有三棵,两株紧挨着在院子西边,另一株在东边,三棵树中间隔着一条小路。这三棵杏树是劳模,每年都结出许多甜美肥硕的果实,供一大家子食用。
除了果树,还有应季的蔬菜。一次,我在黄瓜架下玩耍,那小黄瓜钮儿只如人的食指般大小,黄色的花还未脱落,咬在嘴里,甜嫩的汁液直冲到头发梢儿,这样的美味真是不可多得。于是,那一列列黄瓜架成了我的蟠桃园,我变成了顽劣肆意的皮猴子,十几根小黄瓜钮儿,成了我的口中物……
这样的蠢事还真不少,正因为有了姥姥的纵容,我才能无忧无虑的长大,才能尽情地探索着世界的奥妙。
院子里的瓜果蔬菜像人一样蓬勃地生长着,也像人一样兴衰自有时。姥姥病了,院子也不再充满生机,蔬菜不种了,只剩下那几棵果树顽强地生长着。
开始时,姥姥只是舌头麻木,大家都让她去医院检查,她却不当一回事儿,认为自己的身体好着呢。没想到却酿成了大错,原来这是脑血栓的前兆,如果前期干预,还能恢复正常。等严重时,已经是不可逆转了。
前几年姥姥只是手脚不灵活,还能自己颤颤巍巍地走路。
又过了几年,姥姥病情加重,要别人搀扶着才能走,于是姥爷就每天都抽出点儿时间,带着姥姥在那两棵杏树下活动。
一棵杏树下,姥爷两手向上托着姥姥的手,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后退着走;姥姥两手向下扶着姥爷的手,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挪着走。两人就这样日复一日绕着杏树地做训练,天长日久,两人在树下走出了一个小土圈,那个小土圈光亮亮的,圆平平的,有着瓷器口一般的润泽,扣在杏树下,那杏树就是瓷器中伸出的花枝。
另一棵杏树下,姥爷放了一把竹椅,姥姥走累了,姥爷就让姥姥坐在竹椅上休息,自己在一旁干活。
到后来的几年,姥姥彻底瘫痪了,整天都躺在床上,吃饭、翻身、方便都需要人照顾,说话呜呜啦啦的,只有姥爷和妈妈能明白那一连串的语音是什么意思。
有一年,院子里的那三棵杏树无缘无故全死了,妈妈视为不详,后来全部应验之后,妈妈才对我说树木死亡家人会遇到灾祸,是不好的兆头。
三棵杏树死了之后,姥姥家果然接二连三的出现祸事,先是舅舅检查出了白血病,九生一死,幸好换了亲人的骨髓,才从鬼门关上捡条命。
接着就是姥姥,她没能熬过那个冬天。村里有和她患同样病的,因为没有得到悉心的照料,没几年就不在了。姥姥从患病到死亡,大概经历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,姥爷也照顾了她近二十年。有段时间她也十分消沉,觉得拖累了大家,还试图把头伸进水盆里自溺而亡,幸好她身边从来不离人,及时发现制止才没酿成悲剧。此后,她的儿女们更是小心翼翼,除了关注她的生活,更是经常开导她,让她好好的活下去。从此以后姥姥不再有轻生的念头,直到到最后,也是因为器官衰竭老化,无法负荷身体的运转才走的。
姥姥和舅舅这是应了西边的这两棵杏树,而姨姥也就是姥姥的姊妹,则应了东边那棵离得比较远的杏树。
姨姥年轻时就嫁到了外地,中间就回来过一次。姨姥有三个女儿,最小的女儿留在身边,其她两个女儿学业比较好去了大城市发展。小女儿,在一次外出时,遭遇车祸,人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,出事的时间刚好就是姥姥不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。
姨姥都离开故土那么久,她的小女儿也从来没有回来过,杏树怎么还会有感应,是不是姥姥时常想起她的姐妹,想着她们在远方过的好不好,那思念落在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上,滋养着杏树,杏树的根连接远方亲人的念想,念想断了,树就枯了。
后来,那院子全部盖起了房子,果树都没有了,那杏树下的小土圈就长久地留在我记忆的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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