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一年一度的清明上坟时节了。
往年清明小长假，不管错不错峰，只要出城都会堵车。早上五点起，六点匆匆出门，以为可以避开拥堵，紧赶慢赶也得中午十一点才到太仓。
下午回城更是有如“取经之路”，开开停停，在路边碰到卖草莓的、卖土鸡蛋的，下车采购一波，一次清明祭扫也是一次土嗨郊游。
前几天北京的朋友告知，收到这样一条短信。
处在魔都的我们，虽还未收到10086的提醒，但相关新闻已推送了清明祭扫预约通知。
除了一线城市，各地也均提倡云祭扫，不鼓励聚集。
网上祭扫怎么扫？即便是能够接受这种互联网祭祀方式的人，一时之间也感觉有些懵。
度娘里搜一搜，原来有很多家提供相关服务的平台。与其说它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，不如说之前我们从未关注。
随机打开其中一个叫做“天堂纪念网”的网站，似乎访问量较大，主页上实时滚动着来访者的足迹和新建纪念馆。
据说，免费注册后，就可以快速为逝者创立一个纪念空间，上传墓志铭、生平事迹、照片或录音等资料，供来访的亲友悼念。
但我犹豫了半天，终归是没注册，总感觉哪里不对，也不知道第一个馆建给谁好。于是，只能借游客身份逛了一圈各式“墓园”。
这并不是一个仅仅用于祭奠先祖的网站。菜单栏里的纪念馆下，分为“私人馆、名人馆、英烈馆、恩师馆”。
有邓丽君的歌迷为她建馆，也有白龙王的信徒在留言板敬香祈福，这里成为了广义上纪念凭吊故人，安放悲伤情绪的一个出口。
让这个网站显得有些特别的，是它开辟了一块儿专区，用于缅怀此次因新冠肺炎而去世的人们。
点进这个菜单，排在第一位的是李文亮医生。不知道2月7日建馆的马宏余，是他的亲属还是同事，亦或是一位与李医生素昧平生的普通网友。
在页面下方，有网友通过“时空信箱”对李医生诉说了心里话，也有网友通过网站提供的道具为他隔空送去祝福。细看，李医生的灵堂不仅有常见的松柏香烛，甚至还有一件白衬衫、一条牛仔裤。
我记得看过一篇报道，说李医生“很喜欢吃，时常调侃自己「食欲猛于虎」”。如此想来，那位送馅饼的网友真是有心了。
（一位同样在此次肺炎中丧生的姑娘，亲友们会借留言板，告诉她疫情发展情况，包括复工的消息）
当然，网站中祭祀的大量对象还是寻常百姓，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平台，我们完全不会了解关于他们的那些碎片。
有一些亲属将他们的纪念馆加了密，或许在后人看来，祭奠是私密的，不需要受一些无关之人的侵扰。
我点进了“爱心指数榜”上排名第一的纪念馆，他的主人名为“陨落的天使”。这是一个仅仅15岁就告别人世的小男孩。为他建馆的秋叶飘零，是他的母亲。
页面上并没有填写他的太多信息，生平简介却又极为详尽。
区别于粉丝对名人的遥想和悼念，亲属的关心来得更加细碎和日常。他们会在夜里上线就为道一声晚安，在大年三十提醒天堂那头的故人，本命年要穿红衣服，给自己弄点好吃的……
或是絮絮叨叨讲述一些亲友们的日常，理了一个新的发型，涨工资了，想你了……
作为一个新型在线祭祀平台，这个网站的功能仍在不断优化。在工程师的努力下，除了传统的纸钱、香烛，供品不断丰富。
就菜品而言，品类极为多样。我在页面上看到了红烧肉、爆炒鱿鱼、麻辣烫、泰国香米……有些先人活着的时候，甚至都没尝过那些新奇口味儿的东西，子孙便会贴心留言，“你先尝尝，看好不好吃”。
还有一些后人怕那边的亲人孤单无聊，“捎去”喵星人作为宠物。不仅有中华田园猫，其他进口品种也找得到。但可惜的是，付一次价格，猫咪只能陪一天。（和我们的猫咪咖啡馆一样）
随着访问量的增大，不断有亲友在留言板提出了更多需求：想要把单人纪念馆调整成双人馆，想要自选背景音乐，想要管理访客……
也有人反馈了自己的误操作：不小心注册了四个馆，能否保留其中一个。遗像不小心被横向放置，能否请工作人员后台帮忙处理摆正……
毕竟“死者为大”，任何的错漏和瑕疵，在亲人看来都是颇为忌讳的。
在今年这个特殊时期，网上悼念成了官方指定形式。为故去亲人建一个纪念馆，无论是在留言板写下祝福，还是捎去各种供品，有些人始终会认为，“这不是骗死人嘛？”
事实上，必然会有人心里想，这样似乎并不人道吧。不过人道二字，到底是死人优先，还是活人优先呢？
就我们所接受的中国传统文化，讲究“入土为安，落叶归根”。人走了，总得回到生养他的大地，择一块风水宝地，后人为其献上祝福和追思。待到每年祭祖祈福，盼望着祖宗能够在天有灵保佑子孙平安。
一年之中虽还有中元、冬至可以祭扫，清明却有着远超出一般节气和节日的深远意义。许多人坚持到至亲的坟前烧纸，生怕那一边的人收不到“钱”，过不好年节，又或是仅仅为了这一边的自己心里好过。
身边一些亲朋，纷纷打算今年在家祭拜，仪式从简（家祭有关事项近期我们也会发文作详细解读）。面对这个清明的特殊情况，他们无一不说到一句话：“先人们肯定也能理解，这个时候不想我们冒风险。”
我也想起了《红楼梦》五十六回，宝玉教育藕官：“以后断不可烧纸钱。这纸钱原是后人异端，不是孔子遗训。以后逢时按节，只备一个炉，到日随便焚香，一心诚虔，就可感格了。愚人原不知，无论神佛死人，必要分出等例，各式各例的。殊不知只一‘诚心’二字为主。即值仓皇流离之日，虽连香亦无，随便有土有草，只以洁净，便可为祭，不独死者享祭，便是神鬼也来享的。你瞧瞧我那案上，只设一炉，不论日期，时常焚香。他们皆不知原故，我心里却各有所因。随便有清茶便供一钟茶，有新水就供一盏水，或有鲜花，或有鲜果，甚至荤羹腥菜，只要心诚意洁，便是佛也都可来享，所以说，只在敬不在虚名。以后快命他不可再烧纸。”
或许，生者与逝者之间的交感牵绊，并非完全要黏著在某个特定的时间、地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