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访书之乐有二。一曰“遇书”,宛若沙中淘金,茫茫书山,不知何时与何书相遇;二曰“识书”,旁人轻弃之书,我独能见其珍奇之处,敝帚自珍,不亦乐乎。

今日访书之乐,正在於后。

晨起访书,颇失望。书摊之中,几无旧本,偶有一二,皆残破不堪,且价甚高,只得作罢。

正欲离开,见一摊贩匆匆提袋前来,众人围而哄抢,我亦过去围观。

此摊贩掏出伪满票据、钱币若干,旧地图几张,旧书一本。我的目标自然是那本旧书,然早有人抢先拿住,传看起来。一人随口问价,摊主开价240。众人传看一番,纷纷摇头,将书放下。

我匆忙捡起,翻阅后才知为何众人皆不喜。此书名为《最新中学教科书生理学》,无版权页,扉页下印其出版时间——1908,或者说光绪三十四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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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顺带说明,晚清民国教材存量较大,虽年代亦久,然颇不为藏家重视。况且这还是一本理科类书籍,不易读懂,遂无人问津。

我翻阅一会,因其无版权页,有些举棋不定。在我翻阅之中,偶然在第一章首页看到一红印章:“编订名词馆藏”。此章印色已渗入纸中,在上一页纸上也留下了淡淡的红痕,不似作伪。我以为是某出版社旧藏,便未在意。

因教科书类并非我主要搜寻范畴,我翻了两下,便放下书籍,准备再考虑一番,去其他摊位略看几眼。

十分钟后,刚刚摊主带来的东西几乎全部卖出,围在其附近的人已然散去。我又转了几圈,毫无收获,临走之前,又见到此书躺在地上,无人问津。

我见到此书,顿生悲凉,仿佛硕学之士,遭人罢黜,几被埋没,遂决心抢救此书。

摊主刚刚已然赚得盆满钵满,故其正自得意。我又询价,摊主异常好说话,几番下来,150元成交。

携书归来后,我查询了“编订名词馆”的信息,惊讶地发现,这个机构竟然和两个鼎鼎大名的词有关:“清末新政”、“严复”。

编订名词馆是清末学部负责统一各学科名词的机构,始于1909,终于1912。此机构设置,主要为清政府为普及新式教育、发展新学术和推动宪zheng服务。该机构一个重要职能是审定当时新发行的中小学教材,“匡正”学术概念,防止一些概念中的先进思想“蛊惑人心”。近代名人严复亦曾供职於此,担任总纂。该机构对数学、英语等学科学术概念的统一和辨析方面做出不可磨灭之贡献,可惜此项编纂活动因清王朝倒台无疾而终。目前,编订名词馆仅存的成果,已经被国家图书馆收藏,算是对于这些文化前辈的告慰吧!

难以想象,一百多年前,此书静静地躺在编订名词馆的书库里,而翻阅它的人,正在为即将落幕的封建帝国,谱写最后的文化挽歌。

此“编订名词馆”藏书,我并未见到书目,大抵都是当时的各类教科书。此种教课类图书,既非善本古籍,文献价值亦有限,即便散出,恐怕也难以引起藏家的重视吧?历经百年,当初之藏书,现在还幸存几何?我不知道,只好在此为它们,连同所有漂泊无依的图书们,默默地献上我无足轻重的祝福吧!

是为记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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