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经里面的道理又深奥又简朴,还古今通用。王师傅话,说什么都太多,什么又都太少。
比如,易经的名字,有时候也叫周易,但易是重点。古人解释这个字,有三重意思,简易,变易,不变。看似平平无奇。
联想一下围棋的棋子,只有黑白之分。这是最最简易的模型了,不可能连黑白都没有,那就生不出局面了。爻也是这样,只有奇偶之分,或者说阴阳。除此以外,不会在乾卦的九五上画个龙头,在坤卦的初六上雕个凤尾。那些符号看起来都是一样的,唯一的区别就是--和—。现代的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也是这样,模型越简单越好。不是说,太阳绕着地球转不行,但这样的话,方程太复杂。而把太阳当作椭圆焦点,问题是如此简洁。当然,学生也还是觉得复杂,是做题做恶心的。奥卡姆剃刀也无用武之地的至简,就是奇偶和黑白。阿基米德幻想了一个支点,笛卡尔找到了我思,但,中国古人找到的支点是数。仰观俯察,只是方式,必须有一个根基。万世不变的,就是二三得六,八八六十四。根基如此简易,并不奇怪,因为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。
接着,围棋棋子的能力,不是事先定义的。不像象棋,车很厉害。当然,虽然也说,过河的卒子当车使,但象就无法过河。棋子天然地存在差异。而围棋棋子的能力,靠的是跟其他棋子之间的关系来计算的。爻也是这样,不是说九五一定好,初六一定差,要结合着六爻统一去看,尤其看它们互相之间的关系。这个关系是动态的。善恶非一日之积,祸福乃两枝缠绕。也就是说,象棋棋盘上,只留下一个车,它还可以驰骋,但,只留下一个围棋棋子,它什么都不是。人也是这样,除去社会关系,除去历史传统,除去地域家乡,他一样什么都不是。西哲起早贪黑建立起来的主体性,只是一场幻觉。互动,共在,动态,不必然。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吉凶生矣;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,变化见矣。
最后,象棋和军棋,结局都是,把对方杀死。和棋,只不过都无法杀死对方而已,目的是不变的。但是,围棋不是为了杀死对方,而是为了取得一个更优的结果。如果我比你优,比你成绩好,那么我获胜了。这就是系辞说的,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卑高以陈,贵贱位矣。天道一定是这样的,有尊有卑。人人平等,只是一句口号。但,并不是说,处在尊位的人,就要把卑位的人弄死。而是,我天时地利人和比你强而已。六爻也是这样,从来不可能有哪一卦,爻爻平等。它们在局面中,一定有势的不同。但这个不同,不是因为它们脑门上刻着车,刻着炮,刻着仕。天尊地卑,就是易经强调的有恒。并非是天,而是在天,不是为五,而是处五。
其实,何止围棋,太多东西都是这个道理。比如,翻译界喜欢引用的,严复给出的标准,信达雅。通俗点说就是,准确,简洁,生动。信达雅,就是易经说的,恒简变。这个雅,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,越古越雅。而是一种美学上的追求。一个表达,必须叠加足够的意象,才能让人有美学上的享受。但这是不是跟准确矛盾呢?如果翻译的是科学语言,那就要偏准确一些。但如果原文就是多重意象,那么,准确的翻译,自然也是多重意象。三者不是能够割裂的,在保证恒常不破的同时,自然越简越雅。卦辞也总强调这些,信就是孚,达就是亨,雅就是贞正。但翻译是一种复制,离大道太远,只能亦步亦趋而已。通过翻译,文化交融,生出来的四不像,就近乎大道了。
另外,人们会有很多不同的说法,表达这个意思。比如,战略上藐视敌人,简易;战术上重视敌人,变易;正义终将战胜邪恶,恒常。